李曉
  在江水緩流的這個城,侯長青被我們喚為“侯老幺”。這個來自巫山的鄉下人,在家裡排行老幺,這稱呼似乎很土氣,卻很順溜。
  “老幺老幺”地喚來喚去,已經好多年。今年,他出了一本集子,算是他新聞從業二十多年來的一次盤點,好比一個農民,把辛辛苦苦種下的穀物歸倉。這集子的名字,就是《自留地》(2014年7月長江出版社),還是很地道的鄉土名字,吻合這個濃重鄉愁的男人,一貫以來對故土深植於心的感情,自留地,是養育侯長青生命的一方厚土。
  三十多萬字的《自留地》,是這個壯實的巫山漢子,這些年來的心血結晶。集子分為四部分:那些事、那些人、那些景、那些思。蒼天黃土,長河落日,沉澱於長青心裡的這些人事景物,一直持續發酵。在讀他的這個集子時,我時常感到一股地火奔突,以至讓我雙腿微微發熱,讓我一同回到長青那激情燃燒的新聞從業歲月。
  下莊,這是巫山的群山環抱中的一個鄉村,在長青的新聞長路上,冥冥中與他相逢相知了。那裡,一群不甘屈服於命運的鄉民,在大地上用肩膀、用脊梁樹起了一座豐碑。1997年那個凜冽的冬天,被雲鎖霧罩的下莊村民,開始人類公路史上的一次壯舉,在懸崖上用生命挑戰,修建一條雲霧蒼茫中通往外面世界的鄉村公路。長青那年在巫山任一家報社記者站站長,聞訊這個消息後,立即趕赴他的故鄉,去打聽一群老鄉們用簡單農具修路的故事,沒料這個改變鄉民們的命運故事,讓長青這個血性男人,熱淚盈眶,熱血激蕩。這是一群比神話中愚公更讓長青夜不能寐的一群人,每一個人,都深刻如一個個浮雕,雕刻到長青的生命中來,化為文字長青長綠。
  一個記者,只有用筆,忠實地記錄這一切,才不辜負新聞歷史途中的饋贈。長青回憶,在簡陋的房間里,在山路邊,寫作兩萬餘字的《下莊人》、《下莊作證》、《下莊公路通車之後》時,他才真正感受了什麼是筆有千鈞,力透紙背。寫作時,長青幾乎情不能自禁。一個記者,如果情感過度,這是新聞的大忌。但一生中就有這樣的時候,讓在風中奔跑的長青遇上了。下莊的一系列新聞見報後,在社會上引起了強烈反響,下莊這條通往外面世界的血汗之路,也由此而延伸到更多人心裡。看到下莊因為一條路帶來的變化,長青的欣慰和喜悅,是巫峽風中綿延如浪起伏的紅葉。有幾個年關,長青和幾個朋友,默默來到萬籟俱寂的下莊,和鄉民們、留守的孩子們在除夕里一同守歲,過春節,唱山歌。長青說,因為新聞的書寫,讓他和一群值得驕傲的鄉親們長久交往,成為心中的駐守,並扎根。
  在長青的新聞長路上,下莊,一群人的相逢,卻由此打上了他生命的底色:如土朴素,如水善行,如樹挺立,如風浩蕩,如山有骨。長青說,在他此後的新聞從業與人生中,就用這樣的目光、態度,去一一踐行。這樣的人生觀,養成了長青熱情、冷靜、獨立、執著、謙卑、從容雜糅在一起的品性。在他筆下,人世風景,伴隨他且記且思,且歌且吟。
  在長青的《自留地》里,有他種下的迎風飄舞的茂盛植物,萍水相逢的人,遠走他鄉的三峽移民,異地風景風物,市井小巷裡瓦檐中漏出的一縷光,地下泉水般汩汩流淌的隱秘幸福,也有新聞大戰中看不到的硝煙,鏖戰在商海裡的各路人物,為求生存討生活中的引車賣漿之流……我不由感嘆,長青的心多大啊,包容了、承載了、目送了多少人世里的人事。
  也確實如此,生活里的長青,無論多麼艱難時分,在他明亮柔和的笑容背後,也看不到他的哀愁與抱怨,哪怕坎坷,他也自己悄悄吞咽了,用一顆慢慢博大起來的心,快樂地接受所有命運的安排。在他無數次追問新聞真相的途中,他也從來沒有把人“逼問”到牆角,儼然留下了足夠的空間可以進退自如,這個空間叫做人性。我也想明白了,這個新聞崗位上的鄉下人,如此寬大仁厚,是因為在城裡與鄉下,他都有一塊“自留地”可以耕耘,讓他足夠豐衣足食。
  (作者單位:萬州區五橋街道辦事處)  (原標題:侯長青的《自留地》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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